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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維榕專欄

求偶難 The Mating Game



作者: 李維榕博士

原⽂刊載於信報財經新聞專欄<故事從家開始>


插畫: 小魚


人口老化,出生率卻大降,這是文明社會最大的隱憂。怎樣鼓勵生育,幾乎是全球政制的當前任務。我曾經與性學家吳敏倫教授共同主持了一個 〈食與性〉的課程。他講性,我講吃。他說:「沒有性,就沒有下一代,人類就要滅絕!」我說:「沒有吃,人類就要餓死,滅得更快!」


其實遲早都是死,食與性同樣重要。奇怪的是,我們愈來愈變成一個食的文化,上天下地找尋好吃的東西;對於製造嬰兒,卻好像興趣不大,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?


有一套BBC製作的紀錄片集,叫做 〈交配遊戲 〉The Mating Game,紀錄了多種生物的求偶方式。原來為了傳宗接代,地球上很多生物都要排除萬難,甚至犧牲性命,一輩子只為生兒育女而來。


為了完成使命,海陸空的生物,都要費盡腦汁。有一種生活在沙漠的蜥蜴,它們必須有巢在沙堆中,才可以引得美人歸。但是在沙中建巢,一陣大風就會把它催毀。有這麼一只倒霉的蜥蜴,好不容易把巢築成,然後出盡渾身解數,尾巴不停上下擺動,才引來一只雌蜥蜴。但是她已有自己的巢,不肯跟雄的走,雄蜥蜴只好跟去她處。可是當牠回到自己的巢時,卻發現己被他人所霸佔,好不容易趕走侵佔者,巢卻被風吹毀了,結果是「人財」兩失。可見沒有樓娶不到妻,有樓也不一定成功。


有一種鷹鳥,產蛋後雌雄必須互相配合,輪流把蛋孵出,因為母鷹產蛋後已經精疲力盡,必須飛去大海補足營養,然後回來與留下孵蛋的雄鳥換班,讓雄鳥飛去補給。


可是如此患難夫妻也有出軌的危機:有一隻母鷹回到巢來,發現自己所生的蛋被推出巢外,另一只分明是外遇所生的鳥蛋卻牢守巢中。母鷹當然立即奔去保護自己的蛋,但是牠很快就發覺,那蛋已經在巢外枯死。牠傷心了一回,最後還是決定要去孵育那並不屬於自己的蛋。最有趣的是,當牠再次外出補充養份回來,碰到雄鷹不但沒有責怪牠的不忠,反而在牠面前擾首弄姿,兩鷹恩愛一番,才去照顧鶵鳥。如果是人類,恐怕一早吵得天翻地覆了。


在夏威夷有一種火雞,雄多雌少,覓偶甚難。因此雄火雞往往兄弟成群,一起外出獵艷;長兄的角色是尋找雌性播種,弟弟們就要負責擊敗所有對手,為兄長爭取時間完成任務。過程中只有長兄獨佔春色,但是對於弟弟們來說,只要家族的基因留存下去,就是生命的全部意義,各就各位,毫無怨言。


在夏威夷還有一種帝王斑蝴蝶,一輩子就是為了交配而來。它們從蟲成蝶,一身色彩只為了吸引異性。但是出生時就知道沒法捱得過冬天,因此每年都要來一次大移民,飛越三千里路到達墨西哥的雨林,在那𥚃靜俯等候春天一來,便立即找尋對象。路途遙遠,很多半途喪命,出師未捷身先死,餘下的就找當中最壯健的雌蝶,用武力把它從空中撲到地面,完成周公之禮後,便安心死亡。這種只為延續後代的生存方式,是否也可歌可泣?


還有一種活在海底深處的魚,很難遇到同類。一旦遇上,雄的就會把自己附在雌魚的身體,成為它的魚,從而把精子傳到對方體內。當然,從此雌雄就血脈相連,至死方休,真的是婚姻的天長地久!


對雌雄同體的扁蟲來說,受孕卻是一場決戰。看來他們都無意照顧下一代,雙方都要盡量避免被對方的利爪擊中,因為被擊中的任何部份,都會成功受精。一場大戰過後,輸掉的一方不是遍體鱗傷,而是全身受孕,只好準備做單親族,獨自撫養幼兒。


為了交配而死亡的生物也有不少,例如有一種蚱蜢,雌的會發散出一種香氣,讓雄的嗅到了就拚命追尋。雌的比雄的強壯,等雄的到來,就立即撲上,先把頭咬斷,盡情吸食。 而丟了頭的雄性,仍然會不停地往她身上射精,直至全身枯乾。真的是愛你愛到吞下你!生物界的fatal attraction!


人類求偶難,生物界求偶更難;自然界的求偶純粹為了傳宗接代,不像人類求偶那般節外生枝。但是基本都是由雄性大展拳腳,不是鼓氣挺胸把自己裝得強大,就是向雌性展露羽毛。互相吸引,是求偶的起碼條件,不然何來下一代?


其實上天還是偏心人類的,人類是唯一可以視性愛為娛樂(recreation sex)而不以生育為目標的動物,不然每次做愛都做出一個孩子來,豈不恐怖?也許問題就在這裡,人類只想「做愛」,並非「造人」,漸漸連愛也懶得做了,無數等着出生的嬰兒就無法找到門路。


況且交配也要講緣份,看看我們的大熊貓,不是朝夕相對或同聲同氣就能促成好事,無論你怎樣把牠們關在一個籠裡,也不一定生情。


生物界要延續下一代,苦心如此。人類如果不願費勁,就要妙想天開,可請每個不願生育的男女把精子和卵子捐出,交由「造人工廠」大量製作。這樣不但可以選擇性別、樣貌、智能,甚至可由機械人撫養,不必勞心勞力,齊齊進入科幻時代,造科學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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